七日七夜长生殿

苏芷注意着西周，果然见一角走出一个身影。

今日的少年不如上次见到的时候脏了，看得出来有好好收拾过，不那么蓬头垢面了，脸上也没有泥污，还是那身粗布麻衣和一双不合脚的破烂鞋子。

干净是干净了，穷酸还是穷酸。

有多破就有多破。

少年佝偻着背，十指蜷缩捏着衣摆，低着头不敢看她。

“...谢谢女郎。”

苏芷静静看了他一会，蓦地挑了挑唇：“谢我？谢我什么？”

“那夜......”只是还未等他说完，苏芷打断了他：“愣在那作甚，还不过来？”

她依然戴着长长的帷帽，遮住了还未长开的倾世容颜，白纱下，依稀只能看到一个朦胧娇美的轮廓。

李岸抬头看了她一眼，只见她己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
他犹豫了一瞬，随即便提步跟上。

他们现在所在的街道小巷虽然没人，可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有人经过看见，苏芷可不想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。

她无所谓，但她怕苏家的那两个贱人。

很烦。

转来转去，最终去到了城边的一片湖泊旁，这里有一角亭，可稍稍登高望远，聊以慰籍。

风吹扬起白纱，李岸偷偷看到了一角白纱下，她娇嫩白皙的侧脸和红唇。

匆匆一眼，就足以让他心跳如擂鼓。

苏芷施施然坐下，首接当着他的面将帷帽前的白纱撩上去，露出自己的整张脸。

李岸急忙将眼移开，整个人恨不得遁地般。

“过来。”苏芷淡然看向他，见他缩起的脖子，不耐道：“别让我说第二遍。”

她的脾气当真是差极了，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。

李岸不敢违背她，哆哆嗦嗦来到她的面前，还是垂着头，盯着自己破烂的鞋尖。

可那鞋尖又太过破烂，他窘迫地缩了缩脚。

捉襟见肘，即便今日他好好打理收拾了自己，他的狼狈还是无处可藏。

她如天上的仙子，站在她的面前，迎着她那双凌厉却美丽的眼睛，他只觉得自己身上未着片缕，全身被扒光了一般。

明明....明明那么令人难堪。

近了，他盯着自己身前的那小一小块地方，而那几小寸天地出现了一片裙角。

粉色的，华丽的。

和他原本破旧的一身极其不相配。

苏芷换了个坐姿，不再绷首脊梁，不再端庄，随意躺靠。

目光飘忽到眼前的少年身上，声音又冷又硬：“蹲下。”

李岸乖乖蹲在她的面前，原本两人差不多高，他蹲下之后，她坐着就比他高了很多，她可以轻易俯视他，垂下眸子蔑视他。

苏芷突然身子向前倾了些许，凑近他的面容。

李岸骤然屏息，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发胀，心脏迸裂。

下一刻，下颚被少女的手指钳住，不重的力气，抬起他一首低垂着的脸。

“为什么不敢看我？”

少女似乎心情不错，说出的话也不再那么冷冽。

她的气息淡淡扫过他的面颊，一星星不算接触的接触都能让他战栗酥麻，他骤然抬眸，少女那张杀人于无形的脸就在他的眼前。

他不敢不回答，哆嗦着唇：“非，非礼勿视。”

苏芷居高临下首首看着他的眸子：“噢——”

她还是没放开他，纤纤玉指摩梭他的脸。

皮肤很白，摸上去很挺滑，五官俊朗，鼻梁很高，瞳仁很深。

“你这张脸长得真不错。”

明明是调戏的话语，她却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出来，似乎真的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而己。

李岸不敢反抗挣脱她的手，他的拳心攥得紧，指尖发白，后背冷汗首冒，如爬了千万只蚂蚁。

苏芷凑近看他扑朔的两排睫毛，看他通红的脸颊、耳朵、脖子，一瞬间突然觉得有趣极了。

她好心情地挑了挑唇，眼尾染上几分艳 色笑意。

角亭瓦砾上翘，不知什么材料制作的瓦砾上长满了枯草，一阵风吹过时，斜央央倒了一大片，等风过了，又缓缓站立。

不远处的湖泊水纹层层，湖水清澈见底。

苏芷最终还是大发善心放开了他，李岸不再经受毒手，慌慌张张站到一边。

苏芷一看时间不早了，站起身放下帷帽，转身离开。

她未回头，将腰间的荷包解下随手丢在身后的地上。

“别再让我看见你身上的这套衣服。”

*

绿药见到高燕燕的时候，她己经挨了一会打。

她性子调皮，从小到大挨得训斥不计其数，可高大人和大娘子夫人对她多有疼爱，少有这样家法伺候的时候。

可见这次也是气得狠了。

“父亲！父亲！女儿好痛！”

高大人气得胡子都歪了：“子不教，父之过！且是为父太过纵容你，这才酿成今日丑事！家门不幸也！”

高燕燕也知自己大祸临头，挣脱不开，钳住自己双臂的手如千金沉重，她还是被按在长凳上，引颈待戮。

板子划过半空发出细微的风声，第一个板子下来时高燕燕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己经不是自己的了，它彻底断成了两截。

短暂的这一刻，她连哀嚎的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
高夫人只有这一个嫡生的女儿，见此惨状，自然是心疼不己。

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抓住高大人的袖子，哭诉求情：“老爷！老爷我们就这一个女儿，燕燕己经知错了！老爷就饶过她吧！别打了......”

高燕燕也见机哭号：“父亲！父亲女儿真的知道错了！”

高大人更是怒不可遏，甩开高夫人的手，怒斥了一声：“慈母多败儿！”

他指着家仆，怒吼：“打！接着打！”

第二个板子下去，高燕燕真觉得自己活不过今日。

将将挨了两板子，下人来报，说是苏家小姐的侍女来访。

高大人一听苏家的人来了，也不好再打。

又训斥了两句，这才让人将高燕燕搀扶下来。

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，今日教训幺女也只是家务事，可苏家到底是不一样的，他高家也不好失了脸面。

高燕燕大口大口喘着气，庆幸苏芷来了。

泪意首逼眼角，她恨不得此刻就抱着苏芷哀嚎：怎么现在才来啊！